本文作者为剑桥大学王后学院院长，兼任安联集团和Gramercy顾问
尽管近期金融市场的异常波动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大量关注，但更令我感兴趣的是另一个现象——主流经济共识叙事的动荡。
对美国经济例外论的高度自信在今年1月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期间达到共识顶峰。随后市场情绪急转直下，陷入对经济衰退和全球秩序分裂的深度悲观。如今舆论氛围又陷入模棱两可的中间地带。
这些摇摆不仅体现在市场波幅上，也反映在长期历史关联性的断裂中。过去三个月间，标普500指数从2月峰值下跌近20%，却在最近四周反弹约14%。被称为交易员"恐慌指数"的VIX剧烈震荡，而被视作全球基准的10年期美债收益率自2月以来波动幅度达80个基点。
同期还出现了反常现象：美元走强与美债收益率下降（通常意味着避险需求上升）的经典关联性出现逆转。而4月第二周发生的流动性危机更令其他事件相形见绌——美国国债市场某些环节的基本交易功能出现令人不安的碎片化。
许多人将矛头指向美国关税政策的反复无常。毕竟，关税措施的时断时续始终伴随着对其根本驱动力的质疑：是增加财政收入和制造业回流的诉求？若如此则意味着高关税将长期化；还是建立更公平贸易体系的愿望？这支持了"以升级促降级"的政策解读。
政策波动性同样被视作经济共识剧烈摇摆的推手。对美国经济例外论能持续带来增长的确信，突然让位于对衰退的担忧，其间还可能经历滞胀阶段。美国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从增长引擎降级为末节车厢。对全球化将持续（尽管更受管控）的信念，被对体系分裂的恐惧取代。不久前还看似坚不可摧的共识——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以及美国金融市场作为各国储蓄接收者与管理者的可靠性——也遭到更多质疑。
别误会——关税政策波动确实是金融市场异常震荡和经济共识惊人摇摆的推手之一。但与其视其为根本原因，不如将其视为可能持续存在的结构性转变的催化剂，这样分析更有价值。
当政治取代经济金融成为政策制定的驱动力，各国难以实现持续强劲、包容和可持续的增长，这不仅削弱了传统经济管理工具的有效性，更危及全球体系的结构稳定。过度优化的跨境供应链加剧了全球经济对低增长高通胀的脆弱性。而多年对赤字债务的忽视与央行越界行为，重新唤醒了债券市场"义警"——这些力量传统上会惩罚财政纪律松弛的国家。
近期市场动态强烈提醒我们：结构性力量长期存在，即便出现振奋人心的创新也可能越来越难应对。风险在于全球经济非但不会回归许多人眼中的"常态"，反而会进一步踏入未知且令人不安的领域。
各国政府、企业、家庭和投资者不应坐等平静来临，而应把握当下，既要采取国内矫正措施，也要针对共同问题加强国际协调。